熊市中的“比特币国度”

2021年11月20日，萨尔瓦多Santa Maria Mizata，加密货币投资者大会闭幕式上，比特币符号出现在大屏幕上 图/视觉中国

“比特币国家”

2021年9月起，家住杭州的卢秉全注意到圈内的变化：很多人把微信地址换成了“萨尔瓦多”。 这些人不一定在那里，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表现出某种社区意识。

卢炳权称自己为“实践者”，加上合适的行业前缀实属不易。 在他看来，无论是区块链还是Web3（新一代互联网的简称）都已经或者正在“妖魔化”。 行业庞大复杂，“有crypto（加密货币）原住民情结”的卢秉权不想简单归类。

激动人心的萨尔瓦多是中美洲北部的一个沿海小国。 国土面积不到天津市的两倍，经济以农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 说到萨尔瓦多，最广为人知的标签就是“火山”、“内战”和“黑帮”。 然而，随着2021年9月萨尔瓦多《比特币法案》的正式生效，该国又多了一个新标签——全球第一个使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国家。

根据该法案，比特币将与美元一起成为萨尔瓦多的法定货币，可用于商品定价、支付和税收。 该法案还规定，每个经济实体都有义务接受比特币作为商品或服务的支付方式，除非它不具备交易所需的技术。

与圈内一些人相比，卢炳权对此“不是特别兴奋”。 “比特币白皮书中对比特币的定义是‘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比特币本身并没有被赋予任何意义，萨尔瓦多无非就是利用比特币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和叙述。”

1992年内战结束后，萨尔瓦多开始了一轮金融改革，包括1993年萨尔瓦多克朗与美元挂钩。八年后，萨尔瓦多紧随厄瓜多尔和巴拿马的脚步，成为第三个经济体。拉美国家在拉美货币美元化浪潮中使用美元作为本国货币。 在当时政府看来，“美元化”有利于萨尔瓦多更好地融入全球市场，降低利率和外汇风险，激活经济，吸引海外投资。 批评人士认为，这项政策的出台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和研究，不仅让企业和消费者措手不及，也无助于解决国家的结构性经济问题。

虽然萨尔瓦多在过去 20 年的通货膨胀率较低比特币哪国人持有最多，但采用美元的成本也很明显。 除了承受美国财政和货币政策波动的溢出效应外，萨尔瓦多在应对自身经济和金融危机时，也无法通过货币政策刺激投资和消费。 只能靠减税和增加政府开支，导致财政赤字增加。 与此同时，萨尔瓦多仍然是中美洲外国直接投资最少的国家之一，因为高犯罪率和猖獗的帮派暴力抵消了外部投资者的低利率和外汇风险。

一些经济学家讨论了引入新萨尔瓦多货币的可能性，但问题是，如果不能建立对政府和货币体系的可靠性和稳定性的信任，经济实体仍然会选择美元，货币替代将很难完成。 这一困境最终被萨尔瓦多现任总统纳伊布·布克勒撕开。

In February 2019, the new-generation political leader Bukele was elected president with 53% of the votes, surpassing the main opposition party candidate by 20 percentage points, breaking the situation in which the left and right wings of the Saxony political arena took turns in力量。 布克勒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 “80后”个性突出，善于使用社交媒体。 他“僵化制度改革者”的形象，为他赢得了一大批年轻选民的支持。 竞选期间，布克勒拒绝参加候选人的电视辩论，而是在社交媒体上直播，阐述自己的执政理念。 After he was elected, he also often posted government orders on Twitter, and even information about the appointment and removal of important government posts.

萨尔瓦多总统 Nayib Bukeleto/People's Vision

然而，随着任期的展开，这位“政治新星”开始频频遭到西方主流舆论的批评，被贴上“强人政治”、“民粹主义”、“独裁统治”等标签。 2020年2月9日，联邦武装部队曾进入国会大厅向正在召开特别会议的立法者施压。 当时，国会正在考虑布克勒提出的 1.9 亿美元贷款，用于装备军队和警察打击暴力犯罪团伙。 有媒体将其解读为“80、90年代军政府独裁统治的再现”。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布克尔的总统支持率，他在一年后的中期选举中获胜，掌控了立法机关。

与20年前宣布美元合法流通的前身一样，以布克勒为首的《比特币法案》的出台也显得“仓促、即兴”。 2021年6月5日，布克勒以视频形式出现在美国迈阿密举行的比特币大会上，宣布了他的比特币计划。 三天后，该法案在国会获得通过，并在 90 天后生效。

2021 年 6 月底，布克勒在接受视频专栏采访时谈到了《比特币法案》出台的原因。 他提到美元“大洪水”对萨尔瓦多经济造成的损害比特币哪国人持有最多，“钱不是给你印的，我们没有得到更多的美元，却不得不承受随之而来的高通胀。”

就在比特币法案通过前三个月，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国会两院通过的 1.9 万亿美元经济刺激法案。 2020年3月至2021年3月，美国财政刺激资金总量将达到5万亿美元。 2022年以来，受俄乌冲突和地缘经济分裂的多重影响，全球加速进入新的通胀周期。 国际清算银行数据显示，60%的发达经济体通胀率超过5%，半数以上新兴市场经济体通胀率高于7%，为1980年代以来最高。

评论普遍认为，由于无法印钞，布克勒需要其他收入来源来弥补财政赤字，以避免2023年1月到期的8亿美元主权债券违约，影响其连任结果2024年出价。

“有两种决策，一种是为过去的遗产买单，另一种是基于前瞻性思考。 看看世界的发展方向并率先到达那里，这样你的公民才能从中受益，”布克勒戴着他标志性的白色棒球帽，在视频节目中说，“我们在现有的金融体系中已经落后了，为什么不接受一个新系统？为什么要把货币政策的未来留给其他人？他们既不会与你协商，也不关心（那些决定）对你的人民的影响。”

圣萨尔瓦多，人们使用比特币支付 map/Vision China

赌？

“如果世界上 1% 的比特币投资于萨尔瓦多，它将推动 GDP 增长 25%。” 2021 年 6 月 6 日，在国会投票通过“比特币法案”之前，布克勒在推特上用英文写道。

然后他列出了加密货币投资者和企业应该搬到萨尔瓦多的几个原因，包括好天气、世界级的冲浪海滩、待售的海滨房产、投资后的永久居留权等等。 Bukele强调，由于不再是投资资产，比特币交易将无需缴纳资本利得税。

然而，即使对于这个只有650万人口的小国来说，要完成向“比特币大国”的转变也并非易事。 虽然在任期间支持率高达75%以上，但布克勒在推广比特币的过程中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2021年9月《比特币法案》正式生效前夕，萨尔瓦多中美洲大学一项覆盖1281人的民意调查显示，70%的受访者希望废除该法案，近一半人认为该法案的实施将导致经济恶化。

萨尔瓦多主要使用现金交易，70%的居民没有银行账户，但其互联网普及率已达到55%（注：2020年中国互联网普及率为64%）。 为了在公众层面推广比特币，法案生效时，政府承诺每位下载加密货币应用“Chivo Wallet”（注：Chivo在萨尔瓦多语中意为“酷”）的公民将获得价值30美元的比特币. 尽管在 2022 年 1 月，Bukele 发推称该应用程序拥有 400 万用户，但最近的调查显示，比特币交易在商家和消费者层面的实际渗透率仍然很低。

2022年3月，萨尔瓦多商会发布的一项针对337家中小企业的调查显示，86%的受访者从未使用过比特币进行销售，只有3.6%的受访者认为比特币有助于增加销售额. 前额。 4月，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发布的一项覆盖1800人的实地调查显示，只有10%的用户在消费注册福利后会继续使用该应用。 那些拒绝下载的受访者主要是出于对应用系统和比特币本身的不信任。

与传统资产不同，比特币缺乏价值锚点，其价格取决于人们的购买意愿。 比特币价格的高波动性和不可预测性，使其更像是一种长期期权，很难成为很好的保值工具。 一旦币值下跌，持有比特币余额的经济主体可能面临财富的大幅波动，冒着辛辛苦苦血本无归的风险。 这对于广大的中低收入群体来说，更是难以接受。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比特币经历了剧烈的价格波动。 2021年4月，比特币价格先是飙升至6.3万美元的历史新高，随后在7月跌破3万美元，11月再次逼近7万美元，2022年6月再次跌破2万美元。

2021 年 9 月 6 日，布克勒宣布萨尔瓦多政府购买了第一批 400 枚比特币。 CoinDesk（比特币新闻资源网）根据布克勒的推文统计显示，截至2022年7月1日，最近一次购买发生时，萨尔瓦多共购买了2301枚比特币，总投资额约为1.039亿美元，而其实际价值缩水至 4660 万美元。

萨尔瓦多财政部长亚历杭德罗塞拉亚在接受当地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假损失”并不意味着实际损失，因为比特币尚未售出。 Bukele还在2022年6月中旬发推回应外界的“担忧或焦虑”，“我的建议是，停止看图表，享受生活。投资比特币是安全的。在经历了熊市之后，比特币会大涨。” 他强调，“耐心是关键。”

只是对于萨尔瓦多来说，这种“忍耐”显得奢侈而空灵。 据CNBC（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6月底发布的报道，布克勒的“比特币豪赌”已经耗费了约4.25亿美元的公款。 在一个人均GDP为4400美元、债务占GDP比例为84%的国家，将公款押注于高度投机的市场，可能会让这场“俄罗斯轮盘赌”更加致命。

萨尔瓦多首都圣萨尔瓦多，店员展示“奇沃钱包”应用 图/视觉中国

岔路

2021年初，萨尔瓦多已开始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谈判，寻求获得约13亿美元的贷款。 然而，由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 Safar 的比特币政策的担忧，谈判陷入僵局。

过去一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多次警告布克勒政府，加密货币合法化可能对金融和市场完整性、稳定性以及消费者保护构成巨大风险。 但布克勒政府不同意。 2022 年 2 月，它再次拒绝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解散为加密货币设立的 1.5 亿美元信托基金并将未使用部分退还国库”的提议。 国际三大评级机构相继下调萨尔瓦多的信用评级，判断该国的融资选择范围已经收窄。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的贷款不同于一般的商业贷款。 他们往往要求借款国实施紧缩的财政和货币政策，谈判过程复杂，条件苛刻，而且往往带有政治条款。 为了减少对IMF贷款的依赖，布克勒政府曾计划在2022年3月中旬发行10年期10亿美元的比特币债券，但该计划并未按计划实施。 萨尔瓦多财长塞拉亚3月接受采访时表示，动荡的国际形势阻碍了该计划的实施。

可见的积极变化体现在旅游业作为“国民经济的主要引擎之一”。 2月，萨尔瓦多旅游部长在接受当地英文媒体采访时表示，自《比特币法案》实施以来，萨尔瓦多的旅游业增长了30%，60%的游客到访。来自美国。 但这并不足以驱散“比特币寒冬”给国家经济前景蒙上的阴霾。 萨尔瓦多对比特币及其相关基础设施进行了大量投资，并为此减少了其他领域的财政支出。 对于以“政治强人”自居的布克尔来说，这是一场难以挽回的赌局。

7 月 8 日，Bukele 在推特上发布了纽约时报的报道，称“他们说我们正在走向违约。如果我们按时支付所有款项，他们会发表道歉吗？” 推文最后，布克勒附上了一个眨眼微笑的emoji（表情）。

违约的代价是惨重的。 国际油价上涨、通货膨胀、美国加息，相继冲击新兴市场本已脆弱的经济基础和脆弱的金融体系。 2022年的第一场“雷雨”将是宣告“国家破产”的南亚国家斯里兰卡。 5 月下旬，斯里兰卡 70 年来首次出现主权债务违约。 随后两个月，由于外汇储备不足，斯里兰卡出现燃料、食品、药品等基本必需品短缺。 6月份国内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上涨54.6%，其中食品价格上涨80%。 日益恶化的经济危机进一步引发了政治危机。 在布克勒对《纽约时报》发出嘲讽的第二天，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再次爆发大规模示威活动。 示威者先后占领总统官邸、总统办公区和总理办公室，并放火焚烧总理办公室。 斯里兰卡总理和总统相继宣布辞职。

尽管萨尔瓦多在“比特币国度”方向的探索一路坎坷，被主流评级机构评为“负面展望”，但对于一些缺乏主权货币或深度通胀的边缘国家来说，这条路还是颇具吸引力。 2022 年 4 月，中非共和国通过了一项加密货币监管法案，使其成为继萨尔瓦多之后世界上第二个使用比特币作为官方货币的国家。

此举也遭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中非国家银行等国际和地区金融组织的强烈反对。 也有批评称，该法案并非货币政策的简单转变，而是“民粹主义宣言”。 图瓦德拉总统回应称，常规经济形式对中非来说“不再是一种选择”，他希望未来在中非建设非洲首个免税“加密中心”。

世界银行的一份报告显示，尽管中非共和国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它仍然是世界上最贫穷和最脆弱的国家之一。 长期的政治不稳定、普遍的暴力以及对自然资源的严重依赖导致经济多元化程度低和私营部门落后。 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发布的“2020年全球人类发展指数（HDI）排名”，中非在公布的189个国家中排名倒数第二。

此前，中非的法定货币是非洲金融共同体法郎，由六个前法国殖民地组成。 非洲金融共同体法郎采用与欧元挂钩的固定汇率制度，成员国必须将一半的外汇储备存入法国中央银行，以获得法国财政部的担保。 反对者将其视为“法国殖民时代的遗迹”。 较低通胀的代价是财政紧缩和有限的宏观经济选择，最终限制了经济增长。 近年来，法郎区争取货币主权、摆脱“自愿奴役”的呼声越来越高。

2019年底，同属法郎区的西非货币联盟率先与法国达成协议，推出多项货币改革措施，包括将非洲金融共同体法郎更名为Eco和从法国转移外汇储备。 在中央银行的董事会中有代表。 该节目原定于2020年开播，但受疫情冲击、经济复苏、地缘政治博弈等多重因素影响，开播时间推迟至2027年。

生态系统的转型漫长而坎坷，中非选择了另辟蹊径。 中非总统图阿德拉在接受采访时宣称，历史遗留的制度似乎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官僚高墙，让中非深陷现有制度，被剥夺了发展机会，无法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资源. 相反，智能手机和比特币提供了一条“通向更光明未来的新途径”，作为传统银行、货币和金融官僚机构的替代方案。

与 Bukele 一样，Touadela 将加密货币描述为在他的国家实现普惠金融的关键。 然而，根据 WorldData 2020 年公布的数据，中非只有约 10% 的人口可以上网。 根据世界银行2022年的数据，该国只有14.3%的居民用上了电。 短期内，绝大多数公民不具备践行“包容”、参与这场“弯道超车”实验所必需的数字基础设施和专业知识。

但无法避免的是，“雷”越来越近，覆盖范围越来越广。 世界银行发布的《2022年国际债务统计报告》显示，中低收入国家的债务脆弱性急剧上升。 “世界上半数最贫穷的国家正面临外债危机或非常高的外债风险。” 在高通胀、高通胀的背景下，危机和风险让很多国家的慢性病爆发。 急诊室候诊区人满为患，但抢救药方和资源却不足。

在圣萨尔瓦多，几家商贩的推车上贴着反对比特币的贴纸/视觉中国

2022年5月，萨尔瓦多主办了普惠金融联盟（AFI）年会，来自44个国家的32家央行和12家金融机构的代表出席。 参赛国家包括尼日利亚、卢旺达、埃及、尼泊尔、巴基斯坦、海地、巴拉圭等非洲、亚洲和南美国家。 峰会前，关于比特币合法化，与会各国普遍表达了对反洗钱、打击恐怖主义融资、消费者和投资者保护、向金融和数字基础薄弱人群推出复杂产品等方面的关注和担忧。 他们希望在萨尔瓦多之行中找到一些答案。

布克勒出席峰会并晒出合影。 “播下种子，”总统发推文说，冒充“先锋”。

无论是阶梯还是深渊，对“比特币国度”的探索都提供了检验一系列广受争议的话题的机会。 需要权衡的是这个实验的经济成本与潜在的经济效益，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付出的其他成本。

对于卢炳权来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可能会远赴遥远的萨尔瓦多“打卡”。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双赢的局面：对于业内人士，尤其是一些“草根”，人们需要在更大、更具体的事物中寻找和验证信念； 对于“比特币国度”的创始人来说，他们创造了某种“精神图腾”，也享受着注意力的聚集和收获。

没有人知道这种“双赢”会持续多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比特币不是解决一个国家政治经济层面结构性问题的灵丹妙药，最终决定发展的可能性。